以穆遠行對李承璟的了解,幽王的刑部平日里向來都是查監察貪官污吏,所得贓款都是由他親自交給皇帝,只是這些年李承璟查貪官越發狠厲,有些官員雖然偶有貪墨,但罪不至死,也難逃被他抄家,其行徑簡直如同瘋狗,朝內大臣多次彈劾,卻無奈他乃皇親功貴,此事只能不了了之。
像李承璟這種聞着味查案的瘋狗,什麼時候也看得上這種沒有半分油水的凶殺案來。而且還派來一個內院侍人的女子,簡直是羞辱大理寺。
「此案詭異兇殘,你一個女子,還是莫要插手了。」
穆遠行左手叉腰,右手隨意地擺了擺,「行了,趕緊回房,別在這兒給本官添亂…吳淮,把人帶走。」
眼見吳淮蒼白着臉進來拉人,春芍不急不慢地笑了笑。
「沈大人,若您信我,現在我就能帶您去找到剛才屍體之所以沒有留下血跡的原因。」
沈穆行有些疑惑,但見她神情不像在開玩笑,便點了點頭,帶着幾個人跟着她離開了後廚。
達官貴族的宅院大都設有冰窖,一般從冬天儲藏的冰,到了夏季能保留十之三四已是不錯,而沈員外的府邸冰窖,一人之長的冰塊足足有數十塊,半人寬的冰塊足足累了有一牆。不少地方被鑿空成一個個冰格,用來擺放獵物的肉。
穆遠行搜鞠侯時來過這裡,並沒有多驚訝,倒是春芍被這場面震驚了一下。
世人只道沈員外愛吃、懂吃,卻不知他為了口腹之慾竟然在地下建造了如此規模的冰窖。
「你讓本官帶你來此,不是為了單純長長見識的吧。」
「當然不是。」
春芍將裙裾上的紗打了個結,避免其蹭在地面,而後來到冰窖的西南角,果然,在那裡發現了一道細長的水渠,水渠上淤積了許多暗紅色,上面還有宰殺各種動物時遺留下來的毛髮。
「沈大人,恐怕這裡就是案發時的地方了。」
這倒和穆遠行的想法一致,打他剛來到這個冰窖就注意到了這個水渠,這冰窖連着庭院湖,恐怕屍體就是在這裡如同動物一般被宰殺放血後分解的。
可是放血後血是不會都流乾淨的,屍體被宰殺直到分解,還會有大量的血不斷流出,兇手又如何做到將屍體乾乾淨淨運送到後廚且不引起注意的呢?
這也是穆遠行疑惑的地方。
似是看出他的疑惑,春芍走到那些一人高的冰塊處附近,轉了一轉,而後指着地上的碎冰水道,「大人請看,這大冰磚附近有很多細小的冰碴和冰塊,恐怕是有人用蠻力在大冰磚上開鑿過冰格,使得其如同一個器皿將屍體盛放其中,進而運到後廚。」
穆遠行看了看,果然冰磚四周有許多冰碴和已經化開的冰水,但他還是搖了搖頭。
「你的口供中所述看到的可疑之人是名女子,可這冰磚如此之大,別說一女子,就是兩個壯漢也搬不動吧。」
「兇手是不是女子,奴家也未可知,只是當時看到的可疑之人是名女子,至於她是誰,大人可以從沈員外府眾人口供中推測…」
查案始終要存疑,因有疑,才會有解,在沒有證據之前,所有的疑惑都只是疑惑,這是亘古不變的道理。
穆遠行也明白這個道理,他雖然查案講究嚴刑慎供,但也力求疑從無罪,即使嫌疑再大,只要有疑點,就不可輕易定罪。
「不過這冰磚也未必是搬的,我倒是可以給大人演示一下。」
春芍說罷便離開了冰窖。穆遠行有些納悶,只見不過多時,她就從外面端來一盆水,沿着冰磚四周澆了一圈。
「穆大人,借兵器一用。」
穆遠行示意手下將手邊佩刀給她,春芍一入手就覺得有些吃力,畢竟是沉甸甸的鐵器,拿起來頗費力氣,她身上還有傷,恐怕這一番折騰回去又要勞煩玉煙姑娘給她上藥。
鐺。
一聲清脆的聲響,那把佩刀就沿着冰磚和地板的縫隙插了進去,春芍雙手握着刀想將其沿着冰磚劃一圈,還沒等動手,只見一隻大手按住了她的胳膊。
「我來吧。」
穆遠行沒說話,春芍感激地點了點頭,果然有些事還得讓專業的人來做,只見他單手持刀,如同行雲流水般將刀和冰磚和地板只見的縫隙划了一圈,隨即拔出刀,整個冰磚都因為他拔刀的動作晃動了一下。
春芍試探着推了一下,果然,冰磚因為下面有水的緣故,在木地板上滑動了起來,雖然還需要些力氣,但是以一個女子的身體足矣。
一旁的穆遠行點了點頭,「可是台階這麼高,她怎樣推着冰上去的呢?」
春芍指了指台階一旁的地板。
「地窖是用砂石鋪地再用厚木板隔絕冰土,但是也因為常年儲冰且位臨湖邊,木板腐朽比外面要快很多,所以這裡的木板就會經常更換,為了方便,木匠定然不會把這裡的地板封死,甚至很容易就撬開。」
果不其然,穆遠行在台階附近按了按,隨手就扳起一塊木板,用來搭在台階上正合適。
冰磚很快就被推到長廊上,在這途中,冰磚底部一直在融化,在木地板上滑動十分容易,而沿途只留下了不多的水跡。
穆遠行將冰磚推到後廚門口停下,回頭望了望木板上的水漬,一時頓悟。白天曾下過小雨,而長廊來往人甚多,所以根本不會有人注意這裡為什麼會出現水,而且晚宴準備是在晡時,其餘時間下人均在布置會場,要做這一切並非很難。
接下來還需要找到沈員外最後出現的時辰和那段時辰有機會作案的人!
一時間,穆遠行對眼前女子的看法有了改觀,原本以為她只是一個不得不委身於幽王身邊以色事人的女子,想不到她竟如此觀察細微,這樣的人,留在李承璟身邊,着實可惜。
春芍倒是並沒有察覺穆遠行惋惜的目光,此時已經夜深,繁星綴空,月影映湖。
「咚—咚、咚」
「三更已至—平安無事!」
已經是子時了。
三更的更聲響起,看來運送冰磚的這一過程用了大概兩刻鐘。
春芍現在一聽見時辰就有些心慌,語氣也有些急促,「沈大人,我們要快些了,今晚來賓都是達官顯貴…就連三皇子都吃了這肉,若不能及時破案,恐怕陛下怪罪下來你我都無法承擔。」
穆遠行贊同地點了點頭,雖然他不理解為什麼她比他還着急破案,但是他還是配合她按照原來的計劃將冰磚繼續沿着長廊推過去,一直推到湖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