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在車裡,蜷着腿,不怎麼舒服,但是對於坐了三十幾個硬座火車的於恆來說,已經很好了。
他睡的小豬一樣,臉蛋酡紅,毫不設防的樣子。
於恆緩緩醒過來,撐身想起來的時候發覺,自己居然躺在紀經年的腿上。
更可怕的是還把口水流在了紀經年看着很昂貴的西褲上。
看到西褲上的口水,於恆腦袋發木,頭皮發麻,手腳都不知道怎麼放了,他心虛地看向紀經年,見對方閉着眼睛,不知道睡沒睡。
於恆呆了一會,不無僥倖地想着紀經年肯定沒感覺到口水,要不早嫌棄地把他推開了。
闖禍的小於悄咪咪從紀經年腿上起來,用自己的羽絨服把有口水的地方遮住,祈禱紀經年發現不了。
紀經年把他的小動作盡收眼底,大發慈悲地沒有睜眼揭穿他 。
等於恆以為自己掩飾好了,紀經年才在他頭上悠悠開口,「醒了?」
於恆不敢直視他,心虛地嗯了一聲。
「快要到了。」紀經年手撫上於恆的額頭,微微鬆了一口氣,額上有薄汗,不燙了,燒已經退了。
紀經年讓司機把空調調低了一些,好叫於恆散散汗。以免帶着汗被外面冷風一撲,再發燒。
「你急匆匆跑回老家,是有什麼急事嗎?家裡人出事了?」
紀經年拿着面巾細心地為於恆拭汗。
於恆不開口,顯然是不想麻煩紀經年。
「我都跟你到這了,自然要幫你解決麻煩。」紀經年似是打定主意要參與於恆的事情。
好吧,已經麻煩紀先生了,也不在乎更麻煩了。
「我母親的骨灰,不能繼續在殯儀館寄存了,需要……。」
於恆咬咬唇,「需要一塊墓地。」
聽到於恆終於把自己的困難說出口了,紀經年欣慰地摸摸於恆的腦袋,告訴他這並不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終於能依賴自己一點了,看來這些天的努力沒有白費。
「交給我好了。」
車停在殯儀館門口,於恆下車。
仰頭望天,在B市的時候,眼都被高樓圈住,看不到完整的天。
小縣城沒有高樓大廈,仰頭就能看到灰濛濛的天。
今天是初九,年初年尾祭奠頻繁,殯儀館中人不少,來來往往,煙火繚繞,灰塵漫天。
據說十五之後這裡就要動工拆除了。
換上暖和灰色羽絨服的於恆,站在門口,看着殯儀館,遲遲不進去。
紀經年也不催他。
他想起很小的時候,還幸福的時候,和媽媽一起,來這裡祭奠外婆。
後來外公也死了,他們的骨灰被一起撒在了海里,也算是團聚了。
而媽媽,永遠也不可能和那個男人團聚了。於恆是真的想不明白,媽媽為什麼到死都惦記那個親手毀了她,拋棄他的男人。
於恆深吸了一口氣,邁步走了進去。拿出存放媽媽骨灰的憑證,去提媽媽的骨灰。
存放骨灰盒的房間格外灰暗,一個個骨灰盒整齊排列着,擁擠又陰森。大部分骨灰盒已經被家人取走了,只剩下黑洞洞的壁龕。還有沒被取走的,再等自己的親人。
也不知道會不會等到。
於恆一排一排找着自己的母親。
紀經年邁步跟在於恆身後,他從沒來過這種地方,有些不適應這裡的狹窄和陰暗。盡量剋制自己不要表現出不適,讓於恆多心。
於恆母親放在最高的架子上,高位的寄存費便宜一些。
找到了之後他抽出三根香,點燃,對着存放母親骨灰盒的架子拜了三拜。
上輩子,於恆從來不提自己的母親。也不祭奠,紀經年想可能就是因為這時的於恆沒錢買墓地,來安置自己的母親,只好把骨灰撒向了大海。
這使於恆和人間的聯繫更加稀薄,以至於於恆活的更加了無牽掛。
想到這裡,紀經年就覺得心裏沉沉的。
紀經年也抽出三根香,想拜一拜於恆的母親。
但是被他阻止,於恆聲音平靜,甚至帶着隱隱的恨意,「我拜她,是因為她是我的母親,她實在不是一個值得尊重的人,所以你不要拜她。」
紀經年笑笑,「我拜她也因為她是你的母親,她帶你來到了人間。」把你帶給了我。
於恆一愣,心中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他看紀經年彎下挺直的脊背,去拜一個根本不認識,也沒有任何社會地位的陌生女人。不因為別的,只因為這個人是他的母親。
兩人拜完之後,於恆去搬過梯子,想要自己爬上去,把母親的骨灰盒取出來。
紀經年卻不放心於恆登高,自己主動攬下了取骨灰盒的任務,踩着顫顫巍巍的梯子往上爬。
於恆為他扶着梯子,仰頭看到灰塵揚在紀經年的頭上,還弄髒了他黑色的衣服。
紀先生為什麼對自己這麼好?幫他解決問題,他現在不想做,紀先生也包容他,還對他無微不至的照顧。
是因為自己是新情人,還沒上手,比較新鮮?
還是紀先生本就是這麼紳士的人?
亦或是……
於恆甩甩頭,甩掉那些不該有的想法。
紀經年把骨灰盒交給於恆,跟在他身後半米的位置,一起走出了存放室。
取出骨灰盒後,小縣城天已擦黑,到了吃晚飯的時候。
回H市還是回B市今天都肯定走不了了。
三人找了間不大不小的店,隨便點了幾個菜,解決了晚飯。
紀經年在酒店開了三間房間,一間最好的套房,兩個標間。
一個標間給司機住。因為墓地的事不能着急,所以只好暫時將於恆母親的骨灰盒存放在另一個標間里。
紀經年則和於恆睡在套間里。